导读:土耳其安纳多卢通讯社11月20日报道,土国防部当天宣布在叙利亚和伊拉克两国北部发起“爪剑”空中军事行动,对库尔德武装发起军事打击。在本次高调“反恐”之前,土耳其在区域甚至全球国际关系中的身影都在不断清晰。俄乌冲突给土耳其带来了机会,让美国不得不重新思考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和美国盟友的地位。本文清晰梳理了俄罗斯-土耳其在黑海、中东、北非区域的利益关系和合作、冲突平衡,点明了土耳其对未来全球关系走势的重要性,并强调:美国与土耳其关系必须调整,加强自身和北约在土耳其严重的可信度,重建关系,以便在未来需要时,可以争取到支持。俄、土两国同处黑海沿岸,在周边及更广泛的地区有各自的影响力范围,多年来在相互利益平衡上,建立了具体的机制,对彼此的利益、红线有着明确的认识和尊重,在油气、旅游、核能等产业上也有相互依赖。二者之间的竞争和默契使得美国和北约对相应地区的影响力被排挤,无法产生更有力的影响。未来俄乌冲突局势无论如何演进,俄罗斯是进入长期消耗战,还是撤退、巩固前进,土耳其都不太可能放弃与俄罗斯的联系,反而可能会在俄罗斯颓势明显时给予支持,避免这种对俄、土双方都不利的局面出现。个中缘由,在于无论俄罗斯如何行动,在黑海和其他区域平衡中,土耳其都可以找到机会,获得利益。相应地,土耳其虽然也不可能放弃跟美国和北约的关系,但由于西方对土耳其之前的不够重视,以及对埃尔多安本人的不支持,双方存在不小的裂痕。
作者建议,美国必须重新梳理和思考与土耳其的关系,这种梳理还包括了梳理自身在土耳其势力范围的利益,再根据利益需要确定美-土关系是要“根本重建”还是“部分调整”,但无论如何都需要对土耳其做出让步。这些让步包括:赞扬土耳其的积极行动,支持土耳其在泛邻国区域扩张影响力,降低对土耳其“反恐”行动的敏感性,增加与土耳其之间的国防安全互动、帮助土耳其提升军事能力等。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编译此文,供读者参考。本文为美国米德尔布里学院蒙特利国际研究所詹姆斯·马丁核不扩散研究中心的报告,仅代表作者观点。
文|Hanna Notte、Chen Kane
翻译|述垚、谈行藏
来源|James Martin Center for Nonproliferation Studies
▲ 图源:互联网
俄罗斯和土耳其的复杂关系对美国和北约的战略利益具有重大影响。两国在土耳其扩展邻国内的多个地区进行合作、消除冲突和竞争。两国的双边战略贸易在天然气、核能和旅游业等多个部门造成了相互依赖和脆弱性。俄乌战争对俄土关系产生了众多影响。一方面,土耳其积极与俄罗斯接触,引发人们担忧土耳其可能帮助俄罗斯逃避西方制裁,另一方面土耳其还向乌克兰提供TB2无人机,援引《蒙特勒公约》(译注:签署于1936年,该协定给予土耳其对伊斯坦布尔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的控制权并对海军船只的通行做出了规定),并提出自己是俄乌战争中各种作战问题的调解人。由于以上行动,土耳其的影响力增加。自2022年2月以来,俄罗斯和北约盟国都有所增加。从美国的角度来看,随着土耳其将其增加的影响力转化为可能破坏美国利益和北约凝聚力的外交政策步骤,其影响好坏参半。土耳其与俄罗斯在其泛邻国的互动关系对美国和北约具有深远的影响。这项研究旨在阐明这种关系,未来十年的可能轨迹,对美国战略利益的影响,以及美国和北约如何塑造俄土的相互作用以发挥其优势。
俄罗斯和土耳其保持着复杂的关系。他们争夺影响力,但也在黑海、叙利亚和东地中海、利比亚和南地中海以及南高加索进行合作和消除冲突。此外,两国的双边贸易在农业、建筑、军事、天然气、核能、房地产和旅游业造就了相互依赖和脆弱性。总体而言,在俄土关系中,俄罗斯的战略利益包括:(1)管理俄土在上述地区的双边关系,以确保俄罗斯在特定冲突中的利益得到满足、红线不被越过;(2)在土耳其与北约之间制造摩擦(因为北约的不团结符合俄罗斯更广泛的战略利益);(3)加强双方在一系列领域的经济合作,以应对西方制裁。为此,俄罗斯公司最近正在土耳其进行再投资,俄罗斯寡头正试图在土耳其保护金融资产、购买房地产和开设新企业,这引发了美国对土耳其可能帮助俄罗斯逃避制裁的担忧。土耳其的战略利益在于:(1)抵消美国与土耳其泛邻国(主要是中东和北非地区)的脱离性接触和俄罗斯在该地区的扩张,特别是因为土耳其认为俄罗斯能够损害其利益,因此自己作为区域参与者“需要保持密切联系”;(2)使土耳其能够在外交政策上追求“战略自主”,这需要多元化的大国关系;(3)追求经济利益,特别是俄罗斯在土耳其的旅游业、土耳其承包商在俄罗斯公共基础设施项目中的机会、俄罗斯天然气的进口和阿库尤核电站这些相关利益。除此之外,土耳其转向俄罗斯也是土耳其建制派日益怀疑美国的结果,美国在该地区的所作所为让他们认为美国是无法预测和不可靠的保护者。这种怀疑从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时开始,包括了对美国对地区造成不稳定的担忧。土耳其对美国政策的疑虑和安全机构的反美观点以及意识形态的不连贯性,都为亲俄和欧亚主义观点开辟了空间。俄土关系缺乏坚实的制度基础,尽管近年来阿斯塔纳平台和“2+2”会议等政治接触已经部分常规化。相对来说,两国商业联系更制度化,特别是在能源和私人安全部门。然而,双边政治关系的效率主要是埃尔多安总统和普京总统之间融洽关系的结果。除此个人联系之外,他们都认为美国促进民主的努力也可能针对他们或他们的盟友。事实上,政权生存考虑在加强俄土方面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尤其是在2016年政变失败之后(译注:2016年7月15日晚,土耳其武装部队总参谋部部分军官试图发动军事政变,并未成功)。
本节分析俄土在黑海、叙利亚和东地中海、利比亚和南地中海以及南高加索的参与,包括共同利益、红线和影响力。尽管俄罗斯和土耳其在这些地区利益不同,但它们都有效地允许对方巩固各自的军事存在,限制了美国和北约的军事和外交影响力,建立了反介入、反地区封锁的“安全区”,并建立了“军事控制模式”控制、冻结了叙利亚、利比亚和纳卡等地的冲突。双方利益:在黑海,俄罗斯相对于土耳其的战略利益包括维持其立足点,以确保有一个安全缓冲区隔离中东动荡的影响,并将力量投射到地中海,保护俄罗斯与欧洲市场的经济联系,并确保南欧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为此,俄罗斯一直在寻求确保其在黑海的航行自由和有利的力量平衡。土耳其同样视黑海为缓冲区,包括相对于俄罗斯的缓冲区,并寻求(1)维持《蒙特勒公约》确立的现状;(2)平衡俄罗斯的军事优势;(3)促进多边平台,以保持对沿岸国的影响力并抵消俄罗斯的优势,同时又不疏远后者;(4)保护经济利益,特别是海上贸易、运输路线和专属经济区内的油气储量。各自的红线和杠杆:如果土耳其废除《蒙特勒公约》,或采取任何减少或抵消该公约给予俄罗斯的战略优势的措施,都将越过俄罗斯的红线。与此同时,如果俄土发生军事对抗,俄罗斯限制土耳其的商业活动和石油和天然气勘探,以及法律上承认克里米亚属于俄罗斯,土耳其在黑海的红线将被越过(原注:该红线或许是可调整)。自2014年以来,俄罗斯通过增强海军优势,在黑海积累了对土耳其的杠杆,并可能通过控制黑海沿岸国家或加强与埃及和亚美尼亚等第三方在黑海的军事防御合作来建立更多杠杆作用。与此同时,土耳其通过与北约的合作活动以及与乌克兰的军事防务合作,保持着《蒙特勒公约》管理者这一杠杆手段。合作-消除冲突-竞争:尽管俄土的权宜关系由来已久,但即使在2022年2月之前,安卡拉也时刻警惕俄罗斯的黑海野心,并通过与北约充分合作来减轻它感受到的威胁。俄罗斯和土耳其也缺乏一个有效的区域平台来解决该地区的冲突问题。▲ 黑海连接复杂的油气过境管道。图源:Le Monde diplomatique双方利益:俄罗斯的战略利益是维持其在地中海和中东北非地区的势力范围,为了推进这一根本利益,俄罗斯寻求(1)使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在国际上的地位正常化;(2)消除来自西北部对叙政府的威胁(这需要土耳其的合作);(3)确保叙利亚国家机构逐步返回叙利亚东北部(这需要美国撤军和叙利亚库尔德人和叙政府之间的和解)。俄罗斯在叙利亚的经济利益是次要的。土耳其的战略利益是遏制对土耳其稳定和领土完整的威胁。因此,土耳其寻求(1)维持其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2)创造有利于从土耳其返回的叙利亚难民的环境(以及叙利亚西北部亲土耳其团体的高度自治);(3)防止库尔德人领导的东北部自治区获得更大的自治权和西方的政治承认。 各自的红线和杠杆:俄罗斯的红线是对叙利亚政权生存的威胁,对俄罗斯在赫梅米姆和塔尔图斯基地的威胁,或俄罗斯在叙利亚失去军事存在和政治影响力。土耳其的红线是叙利亚库尔德人(无论是否与库尔德工人党[KPP]有联系)进一步被赋权或政治自治,以及叙利亚军队重新夺回伊德利卜或幼发拉底河盾牌地区(这将导致土耳其边境的难民危机和土耳其支持的团体失去自治权)。俄罗斯在叙利亚保留了对土耳其的多重杠杆,因为它可以在军事或外交上赋权叙利亚库尔德人,支持叙政府对伊德利卜的进攻,或在土耳其国内挑起叙利亚难民和库尔德问题。土耳其的杠杆是对俄罗斯空军和海军关闭海峡和土耳其领空,并突破消除冲突协议的极限。合作-消除冲突-竞争: 尽管俄罗斯和土耳其在叙利亚的长期利益存在分歧,但自2017年以来,他们一直以双边和阿斯塔纳模式(译注:指多方就叙利亚问题在阿斯塔纳进行会谈)进行合作。俄土通过在伊德利卜和叙利亚东北部的定期联合巡逻实现了冲突消解,尽管有几次重大突发事件,包括2020年初34名土耳其士兵在伊德利卜丧生。土耳其军方淡化了这些事件和类似事件,这表明土耳其此前相对于俄罗斯的脆弱性。(三)利比亚和地中海南部
双方利益:俄罗斯的战略利益是向地中海南部投射力量,作为对抗和威慑北约的“威慑弧线”的一部分,这就从根本上需要一个对俄友好的利比亚政府。此外俄罗斯也重视油气勘探等经济利益。土耳其的利益是利用在利比亚的立足点投射力量、追求经济利益、打破其在阿拉伯世界的孤立和测试土耳其武器。维持这一立足点需要与国际公认的政府建立特殊关系(为土耳其在利比亚沿海的油气勘探提供法律掩护),最好是能让土耳其的军事存在制度化(通过安全部门改革以及维护和升级其在瓦蒂亚和米苏拉塔的空军和海军基地)。
各自的红线和杠杆:俄罗斯和土耳其的红线都是失去在利比亚积累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影响力。二者都试图通过促进利比亚政治格局中的联系,包括与第三方(例如,俄罗斯与埃及、阿联酋)的协调,来积累各自的影响力。土耳其部署的TB2无人机也为其提供了筹码,因为俄罗斯的铠甲防空系统容易受到系统的影响。合作-消除冲突-竞争:尽管俄土分别支持相互竞争的参与者,也争夺对彼此代理人的影响力,但两者都受益于利比亚低水平、旷日持久的冲突现状,而成功的政治进程可能会使他们失去军事存在和经济机会。尽管他们的冲突消除机制不如叙利亚那么强大,尽管俄罗斯在利比亚的军事存在是隐秘的,但俄土双边接触导致西方对冲突的影响被边缘化。双方利益:由于南高加索的紧张局势在俄罗斯国内引起共鸣,莫斯科将该地视为国内安全议程的延伸。俄罗斯寻求维持稳定,尽量减少西方的影响,保持该地区的主导地位,并确保通过南高加索管道向欧洲输送油气的杠杆。土耳其同样希望该地区保持稳定,但前提是现状有利于阿塞拜疆。为此,土耳其坚持保持对阿塞拜疆军事和政治的影响力。在经济上,土耳其将南高加索视为“通往中亚的陆桥”,同时也依赖从阿塞拜疆进口天然气。从战略上讲,它在南高加索地区更加自信的角色突显了土耳其对“战略自主”的追求。最后,土耳其有兴趣与南高加索地区人民保持“根深蒂固的历史和文化联系”。各自的红线和杠杆。:如果土耳其积极挑战俄罗斯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或者将外国战斗人员从中东和北非地区引导到南高加索地区,从而加剧对俄罗斯本土的安全威胁,就越过了俄罗斯在该地区的红线。土耳其的红线主要是失去阿塞拜疆(特别是其军事机构)的影响力,以及俄罗斯未能推动亚美尼亚接受纳希切万走廊的开放——该走廊将连接阿塞拜疆和纳希切万飞地并促进土耳其商业。在2020年纳卡冲突之后,俄罗斯通过其外交和军事优势保留了杠杆影响:俄罗斯派遣了维和部队,而土耳其只部署了监测员。土耳其的杠杆影响则是通过在阿塞拜疆的决策、在纳卡地区和中东和北非地区之间建立联系和对阿塞拜疆的武器供应。土耳其的影响力已足以重启卡拉巴赫冲突,以便在其他地区向俄罗斯施压。合作-消除冲突-竞争:尽管俄土大致希望南高加索地区安全、政治稳定、没有区域外大国介入,但土耳其的目标是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并因此扶持阿塞拜疆,而俄罗斯则试图维持主导。俄罗斯和土耳其之间的冲突消除目前是通过联合停火监测中心实现的。本节通过对俄乌战争的三种可能未来进行情景分析,预测了未来5-10年俄土关系的演变及其对上述地区的次生影响。情景1预设的是一场消耗战,主要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上演,俄乌双方战果都不足以结束冲突。在这种旷日持久的低强度冲突中,俄罗斯可能会坚守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并用导弹攻击乌克兰其他城市,但乌克兰依然可以进入黑海并维持有限的通商能力。本质上,消耗战很可能会使土耳其有机会继续在俄罗斯和北约之间采取平衡行动,而不会迫使它与俄罗斯断绝关系。在以下两种情形中土耳其在俄土关系中的角色甚至会加强:(1)最近由联合国和土耳其出面斡旋的粮食出口协议持续延长;(2)俄罗斯继续回避通过传统平台与西方进行谈判。土耳其将力求在国内外利用这一斡旋角色,可能会要求美国和北约在土耳其切身利益的问题上做出让步。俄罗斯作为土耳其经济伙伴的净吸引力将下降。假设西方制裁仍然存在,俄罗斯将无法提供土耳其经济迫切需要的外国直接投资。消耗战将对土耳其产生额外的负面经济影响,因为全球粮食和能源价格持续上涨。但这些不利因素将被土耳其从俄罗斯那里获取的特定商业机会所部分抵消:如吸引逃离俄罗斯的国际企业,并填补西方公司离开后俄罗斯市场的特定空白。允许土耳其以卢布部分支付俄天然气费用的协议也将部分缓解土耳其的外汇危机,尽管土耳其企业可能会避免与西方二级制裁发生冲突。土耳其还将通过推进阿库尤核电站建设和天然气进口来源多样化来减少对俄罗斯的依赖。俄土军事防务合作的加强则将受到局限,因为在土耳其看来,俄罗斯迄今为止在乌克兰的军事表现削弱了其国防出口的吸引力。土耳其反倒准备从与乌克兰的持久防务合作中受益,如土耳其最近决定为乌克兰海军推出乌克兰第一艘岛级护卫舰,土耳其Baykar公司称打算在乌克兰设制造厂等。由于国际合作伙伴较少,俄罗斯应该不太倾向于在经济上勒索安卡拉。俄罗斯未来利用天然气供应作为对安卡拉的杠杆的能力将取决于:(1)土耳其进一步多样化进口来源、开发黑海和东地中海油气资源的能力;(2)俄罗斯是否会以折扣价向土耳其出售天然气或推迟付款时间作为“甜头”,以换取土耳其的持续支持。莫斯科另一筹码是俄罗斯在土耳其的旅游业,可通过剥夺土耳其重要收入来源来施加影响。在情景1中,只有出现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这种极端场景,才会完全颠覆土耳其的平衡行为。否则,从大多数土耳其和非土耳其信源来看,俄罗斯即使完全停止向欧洲供气,或采取军事行动在乌克兰造成更多平民伤亡,也不会导致土耳其政策发生根本性转变。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制定也显示出相对不受国际舆论的影响。如果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在消耗战中减弱,特别是如果西方社会的经济压力加大,土耳其与俄罗斯保持平衡态度的能力将得到进一步加强。在消耗战中,俄罗斯和土耳其在叙利亚、利比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的共同利益和红线基本保持不变。也就是说,土耳其的若干杠杆组合——乌克兰使用土耳其无人机攻击俄罗斯的军事资产,或者土耳其更严格地监管俄罗斯船只进入黑海——可能会削弱莫斯科的海军和两栖战能力,并增加俄土之间的升级风险。在乌克兰的持久战也可能会减少俄罗斯在其他地区的军事活动(尽管不太可能迫使俄罗斯完全撤军),从而降低其对土耳其的影响力。例如,在叙利亚,俄罗斯不太可能对土耳其使出最强一招——使叙利亚政权能够对伊德利卜发动进攻,因为在旷日持久的乌克兰战争中,俄罗斯需要叙利亚保持相对平静。消耗战同样使俄罗斯在高加索地区受限,对亚美尼亚的经济支持减少,这可能会为阿塞拜疆和土耳其带来更多的机会。土耳其将对此加以利用,特别是在叙利亚北部和南高加索地区,但会谨慎行事,以避免与俄罗斯直接对抗。虽然土耳其可能会在叙利亚北部进行有限的跨境行动,但它希望避免重新引发大规模敌对行动,因为土耳其的优先事项是难民从土耳其回流叙利亚。同样,在南高加索,土耳其希望和俄罗斯达成妥协、促成稳定,进而得以开放运输路线,尽管土耳其对阿塞拜疆的支持仍可能增加该地区重新爆发冲突的风险。与此同时,部分土耳其消息人士认为,土耳其需要谨慎对待这些地区,因为它仍然容易受到俄罗斯混合威胁的影响:例如煽动土耳其境内外的库尔德叛乱分子,或者允许(伊朗支持的)代理人攻击叙利亚或伊拉克的土耳其军队。因此,在消耗战情景中,土耳其对叙利亚、利比亚和南高加索的期待是折衷的——俄罗斯的注意力主要被乌克兰消耗,但还没有达到俄罗斯不得不撤出这些地区的地步。 如果俄罗斯从乌克兰部分或全部撤退,将出现一个对邻国不那么咄咄逼人的“谦卑”的俄罗斯,它将保持与土耳其的贸易并保留有限的军事存在。这对土耳其有利。但与消耗战相比,俄罗斯作为土耳其的经济伙伴和经济杠杆的吸引力将进一步下降——俄罗斯经济面临的困难越大,土耳其从双方关系中获得的经济利益就越少;俄罗斯作为土耳其国防资产来源的吸引力将进一步下降。而另一方面,土耳其企业或许可以从参与乌克兰的战后重建中受益。这一情景的出现,需要俄罗斯撤离或部分撤离被占领区,停止敌对行动,领土收益降低或清空。土耳其最希望看到这一结局,但如果极端情况出现——即俄罗斯完全撤军——将引发俄罗斯内部动荡,严重削弱其经济,甚至引发内战。这对土耳其国家安全利益又可能产生不利影响。大多数受访人士认为,安卡拉需要一个稳定的、“正常运转”的俄罗斯,这既是为了土耳其邻国的稳定,也是为了平衡美国,而俄罗斯在乌克兰受辱也可能使俄罗斯外交政策活动出现不稳定。尽管如此,一位土耳其消息人士指出:俄罗斯的内部动荡可能让部分与土耳其有文化、宗教关系的俄国内地区与安卡拉更紧密地合作,这是一种利好。面对俄罗斯经济和军事影响力,土耳其的脆弱性会降低。从美国的角度看,这是好事。但美国在其他区域可以采取更大胆的外交政策,在这一情况下也需要担心因俄罗斯在土耳其周边的实力下降导致其他邻国对俄服从度降低,并鼓励其对手。最终效果取决于俄罗斯是否可以将撤离乌克兰后剩余的优先军事资源用于其他地区,例如叙利亚、利比亚等地,如果俄罗斯削弱到需要退出这些区域的程度,则对土耳其不利。如果俄罗斯全面撤退,第三方的大胆政策可能随之而来,安卡拉更愿意通过既定的冲突解决机制与俄罗斯打交道,也不愿与伊朗抗衡,或者应对区域不稳定的后果。最后,由于俄罗斯全面撤退的“极端”情形会损害土耳其的利益,所以一旦安卡拉认为乌克兰局势转向俄罗斯失败的前景,它就有可能采取措施支持俄罗斯以阻止这种结果。这些措施可能导致其与北约盟国的摩擦。如果俄罗斯进一步巩固,即部分或全部控制乌克兰黑海沿岸,对土耳其的影响将取决于俄罗斯推进的持久性和规模。如果控制是暂时的,只在最终和平解决方案的谈判中加以利用,其负面影响可能会得到缓解;如果俄罗斯实现永久占领(特别是敖德萨),将破坏黑海地区的力量平衡,损害土耳其的利益,将使土耳其国防和安全机构重新评估其战略。部分土耳其受访者认为,这种“极端”情景将对土耳其构成生存威胁,其他人则认为土耳其将找到新的方法来与俄罗斯建立新的平衡,甚至可以利用《蒙特勒公约》,为自己创造机会。这种情况下,土耳其作为西方和俄罗斯中间人的独特作用将更加重要。例如它可以在俄罗斯控制港口的情况下,帮助乌克兰保留部分港口基础设施的使用权,促进乌克兰产品出口。这可以加强两国利益的一致性,并强调土耳其在西方和非西方间的中心地位。土耳其可能会同意以双方在叙利亚的经验为基础,在黑海与俄罗斯建立冲突解决机制。与前述两种情景相比,这一情况下,土耳其对俄罗斯的经济和军事影响力将下降,俄罗斯对西方的孤立程度最高,这也可以为安卡拉提供机会。在所有情景中,巩固战对俄-土在黑海的力量平衡的影响最为深远。最坏的情况,安卡拉在黑海进行油气勘探的能力会减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则增强。俄罗斯甚至可能要求通过土耳其海峡自由进行海军行动,推动土耳其有选择地实施《蒙特勒公约》。事实上,俄罗斯最近也将黑海和亚速海(俄已经完全占领其海岸线)列为海军的“重要区域”,一些土耳其观察家对此表示非常关注。一名前海军军官警告说,如果俄罗斯增加其在黑海的地位,对土耳其的威慑力量将不断增强,一旦“土耳其不按照俄罗斯的意思解释《蒙特勒公约》的条款”,就可能引起摩擦。虽然土耳其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求维护《公约》的完整性,将北约船只拒之门外,以免与俄罗斯对抗,但其他沿岸国家——主要是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可能会因为俄罗斯扩张带来的紧张关系而希望北约在黑海加强影响。尽管巩固战会使俄罗斯信心倍增,但俄罗斯在乌克兰南部的占领将使其不太可能向叙利亚、利比亚或南高加索释放大量军事资源。占领区的对抗将牵扯俄罗斯的军事资源。因此,俄罗斯的影响面将没有其他情景宽泛,而土耳其也可能会为弥补其在黑海的弱势地位,而在其他区域更为大胆,以形成对俄的杠杆。
总体而言,我们得出的结论是,除非极端情景出现——如俄罗斯全面占领乌克兰黑海沿岸或俄罗斯撤军导致国内不稳定——俄乌冲突都更可能增强土耳其对俄罗斯和北约的影响力,鼓励土耳其在各个问题领域推行积极的外交政策,并缩减俄罗斯在中东、北非和南高加索地区的行动能力。(一)在各情景、各地区中,土耳其对美国战略利益的中心地位都将提高土耳其的身份包括:(1)北约对俄乌战略和政策的推动者;(2)与交战国俄罗斯的对话者;(3)乌克兰商业的促进者(特别是在情景1和3中);(4)中东和北非地区享有更大回旋余地的主体。近年来,土耳其作为美国盟友和北约成员,总感到被误解、孤立和低估。在安卡拉看来,美国和北约无论是直接对土耳其还是对中东、北非地区的各种行动,都损害了安卡拉在其广泛的周边区域(黑海、东地中海和南地中海)的国家利益,降低了北约安全保障的可信度。而2016年政变时期西方不愿支持埃尔多安之后,埃尔多安的言论、行为也进一步加深了美土相互间的不满。 鉴于土耳其在实现美国利益方面的核心作用,美国需要重新评估与土耳其的关系,目标是克服彼此间的深度不信任,并将关系转向基于长期利益的合作。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美国和北约应该加强土耳其对俄罗斯的影响力和韧性,迎合土耳其的优势,使其感受到自身是美国和北约的重要盟友。为了美国的长期战略利益,也为埃尔多安离任后的美土关系做准备,国防部应从中长期角度出发,更好地管理与土耳其的关系。这一重新评估应分为四步:(1)确定美国在土耳其周边区域(即黑海、中东和北非)的国家安全目标,并制定一项综合战略,将土耳其周边视为统一的地缘战略空间,同时思考俄土间的相互作用。基于地理位置的组织结构造成了盲点,而美国对手可以利用这些盲点积累影响力。(2)确定土耳其在美国实现三个区域目标上的重要性。评估时应注意,获得土耳其支持需要改变美土之间的实质关系,还需要对土耳其于俄罗斯的交易进行支持,以确保北约可以间接对俄罗斯进行响应,以追求美国在中东和北非地区的目标。(3)评估与土耳其关系“根本重置”或“部分调整”的成本和收益。“根本重置”需要美国对政策进行艰难权衡,包括结束对叙利亚自卫队的支持,重新调整对希腊的政策,这一过程要对抗华盛顿的一些重要游说团体。更实际的“部分调整”也需要美国做出一些让步(例如在武器供应和对土耳其反恐行动的敏感性方面),更好地对长期分歧进行规划。(4)接受土耳其将在美俄间采取平衡战略的基本现实。两国间某些具体问题可能会得到解决,土耳其外交政策在埃尔多安之后可能也会更加温和。除非俄罗斯使用核武器,所有情景下土耳其都不会与北约或俄罗斯决裂。即使在俄罗斯实现部分永久占领的“极端”情景中,土耳其也可能与俄罗斯保持功能性关系,既是“保险”,也是“平衡者”。虽然俄罗斯的激进好战表现(比如全面占领黑海沿岸)将迫使土耳其向美国和北约寻求更多保证。土耳其的战略考量也将受到西方保证程度的影响。虽然情景3从美国、北约的角度看最不可取,但会给加强土耳其与北约的团结提供最大的机会。由于土耳其既不会放弃北约也不会放弃俄罗斯,美国应该在与土耳其关系中投入时间和精力,以便在需要的情况下使北约成为土耳其的首选伙伴。美国应:(1)在北大西洋理事会上更直接地赞扬土耳其行动的建设性和主动性,包括其在2021年领导北约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坚持实施《蒙特勒公约》,主办黑海谷物倡议联合协调中心(JCC)等行动。(2)培养一位了解土耳其文化的高级官员 ,协助土耳其综合战略的跨部门实施。该官员应直接接触美国高级领导层(即白宫和国会),并有权召集机构间审议,有自己的秘书处、预算和专门的情报支持。(3)调整国防部、联合参谋部和作战司令部的策略和工作。主管国际安全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和联合参谋部应定期与三个地理作战司令部召开各自的区域办事处会议,评估战略执行情况。(4)向安卡拉派驻现役二星军官担任高级国防武官,以加强国防关系的非政治性质并显示重要性。(5)将最近建立的“美土战略机制”正规化,作为接触平台。即使安卡拉通过创造性方案缓解了问题,情况也是如此。美国和北约若未能帮助土耳其消除削弱的影响,则可能导致以下几个结果:(1)安卡拉认为西方的安全保障薄弱的感觉;(2)增加土耳其采取与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相悖的单方面行动的风险;(3)土耳其在其他区域采取更积极的行动,使其他区域出现新的不稳定。 在这种情景中,美国应:通过北约与土耳其、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就每种情景下的安全需求加强磋商,及时评估北约能够向谁提供哪些保证,以及如何避免黑海沿岸国家之间的潜在摩擦。向土耳其提供更多保证,避免在黑海进行永久性军事部署;不要向土耳其施压要求其废除《蒙特勒公约》;加强土耳其的国防能力和筹码(例如提供F-16、爱国者导弹电池等)。加强美图军事接触,通过联合演习、军事培训等方式提高土耳其的能力。所有情景中,俄罗斯在黑海以外区域的影响力都可能收缩。这可能会使土耳其、伊朗和其他潜在第三方采取更大胆的行动,进而对美国在叙利亚、伊拉克和南高加索的利益造成负面连锁反应。其具体结果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美国能否鼓励土耳其代替俄罗斯成为区域稳定者。当前冲突造成的不稳定也将加剧和扩散与移民、边境安全等问题有关的威胁,土耳其是协助美国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美国应确保在叙利亚、利比亚和纳戈尔诺-卡拉巴赫持续不断的冲突中继续保持外交带宽,特别是关注俄土间互动,确保美国领导的积极外交能够缓解冲突的外溢和加剧。对土耳其在中东、北非地区与美国利益不相冲突的战略目标,美国应予支持。例如:支持土耳其与沙特阿拉伯和解,或在其他北约成员不愿干涉的区域(厄立特里亚,索马里兰)为土耳其提供领导机会。加强情报共享是一个选项。另外,可以帮助土耳其提高反恐能力,启动具体合作项目以加强双边关系,强化土耳其在预防化学、生物、放射性和核武器方面的能力,通过建立工作组,对事项进行磋商。*文章原刊于詹姆斯·马丁核不扩散研究中心,小标题为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自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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